夜鳥庭箱

就一写雷文的。

尤昴>惟有哭泣无可避免

#从23话尤梗衍生出来的AB(成功/失败)面梗。
#角色崩坏有(黑暗意味!不开玩笑的那种!!),非常狗血欧欧西。
#A面→尤里乌斯
B面→尤克历乌斯
#有不怎么帅气的尤里出没
#私设有
#正式认真小说前的放肆
#以上可以接受请进入

Summary:尤克历乌斯被剥夺的不只是有人,还有尊严,而尤里乌斯对此一无所知。昴被迫开始了两个世界间的旅行。

前提:原作故事线改动,B面时昴成功讨伐了白鲸,但没有在后续剧情中救下爱蜜莉雅,而A面成功了。

B.

魔女教大罪司「怠惰」歼灭成功,虽然过程中也损失了不少的同伴,但与「怠惰」曾经造成的、对世界的巨大损坏来说,简直算不上九牛一毛。

尤克历乌斯本该为此喜悦。
世界上最活跃的一大毒瘤就此被连根的铲除——明明就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事实却是他无法为此展露丝毫的笑意。
为此遭受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为此心中升起无尽的悲愤,最让他后悔的,就是他亲手斩下了少年——菜月昴的头颅。

已经造成的悔恨无法挽回,但尤克历乌斯打算至少用自己的余生为菜月昴的遗愿做些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的存在过名叫「菜月昴」的少年。

A.

“啧——可恶——”
来自异界的少年,菜月昴,在终于无法忍受龙车的颠簸下,愤愤不平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为什么我明明所有事件都努力解决了——结果还是要被爱蜜莉雅碳赶回王都啊!!”

“啊啦。”模样清丽的亚人菲利斯歪了歪头,探出身子从龙车外面回答,“大概就是因为昴亲太努力了吧?结果搞到一身伤呢。嗯嗯,之前的诅咒伤害还没治好结果就从菲利酱我这里跑掉了呢。”

“可恶——别给我讲这可悲的事实啊!"
没有预想中的盛大庆典Party,也没有爱蜜莉雅的睡大腿奖励——被银发的半精灵注意到浑身散发着诅咒气味的伤痕后,结果就被一脸严肃地赶回龙车了。

“菲利斯你就不能在这里多待几天吗!”
虽然明知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昴还是忍不住开口。

“菲利斯从属库珥修大人,如果滞留时间过长,会为菲利斯和库珥修大人带来不便。”清爽的紫发美少年,骑在地龙上思考片刻后认真的回答。

“给我学会读空气啊——别在这种时候出来啊。”
昴扁了扁嘴,越发的看最优骑士不顺眼。

“吾友,空气是用来呼吸——”

眼见尤里乌斯又要喋喋不休起来,昴连忙制止,“已经是第二回就不用重复了!”
“总之!接下来就努力疗伤!然后加紧回到爱蜜莉雅碳身边!”

紧握拳头比划出大大的圆,菜月昴简单的妄想着美好的未来。此时,他尚且还不知道他在不知晓的地方遗留了什么,又在即将到来的未来将面临什么。
 

B.

“罗兹瓦尔大人。”
这样冒昧地打搅他人清净,原本是不合礼数的,但尤克历乌斯被问题所扰,而且,他知道了这非解决不可。
他从鬼族女仆那里得知边境伯所在,便立刻向作小丑打扮的男人询问了。
“爱蜜莉雅大人……以及昴,他们的葬礼,到底在何时举行?”

“……哦?”
回应尤克历乌斯的罗兹瓦尔,声音带上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爱蜜莉雅的葬礼会在近期举行,虽然她已经去世,但毕竟曾经作为王选者之一,至少还需要准备一些基本的丧葬规格。”

罗兹瓦尔微微压低声音,表情满是好奇。
“至于……昴,那又是哪一位呢?”

——?
意料之外的答案。
以为一直以来性格古怪的罗兹瓦尔在开玩笑,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这种笑话可是让他完全笑不出来,尤克历乌斯微微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罗兹瓦尔大人,请别捉弄我了。”

显出难色的反而是罗兹瓦尔了,仿佛真的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一样,罗兹瓦尔被涂成白色的脸上倒是显出了一瞬真正的空白。

“……”
罗兹瓦尔的个性虽然不为常人所能琢磨,但尤克历乌斯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魔法师此刻的表情并非作假——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有什么发生了。

“抱歉,请恕在下先行告退。”
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尤克历乌斯行礼后便抛下罗兹瓦尔,立刻去往他们的驻扎营地的方向。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心中似乎有了考量,罗兹瓦尔只是勾勒出有些古怪而苦涩的笑意,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府邸。

“菲利斯!”
紫发骑士扬声呼唤自己的同伴。

“怎么了怎么了喵?”
被尤克历乌斯略显焦虑的表情感染,菲利斯停下手头的工作连忙问道。

“我们是如何得知魔女教要袭击爱蜜莉雅大人的?”

菲利斯晃了晃兽耳,露出「居然问了这种无聊问题」的表情,但随后还是回答了青年,“尤里乌斯你是傻了喵?我们是收到了爱蜜莉雅大人的求救信和交易函才赶来的啊。”

——果然是这样。
尤克历乌斯的神情动摇,像是听到了什么恶劣玩笑,却又不得不面对那变成了事实。
即使光看表面能说通,但菲利斯的话中有着致命的缺陷。
“之前的白鲸战呢?我们是怎么获胜的?”

“尤里乌斯——你今天怎么了喵?”菲利斯被面前最优骑士的问题和态度所惑,“即使你这么问,我们之前也已经赞扬过你了啊,多亏了尤里亲你的诱饵作战,我们才斩杀了白鲸啊……”

——乱套了。

——全都乱套了。

明显的逻辑与事实错误,菲利斯却像是亲眼见证过事件的发生一般深信不疑。
明明彼时在白鲸战中,他们甚至都还未到达战场。

在稍后与众人的交谈中,尤克历乌斯又分别确定了,那些他的挚友拼上性命完成的事件、得到的功劳——纷纷被人瓜分了,那些可耻的受功者当中甚至还有他自己。

——对死者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尤克历乌斯原本清澈的金色眸子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

☆☆

在与他同去的同伴、包括菲利斯与剑鬼威尔海姆眼中,狩猎白鲸、魔女教已经告一段落了,但对尤克历乌斯而言,这只是另一件让他焦虑的事件的开端罢了。

即使有着要找出幕后黑手的意愿,实际上,尤克历乌斯在爱蜜莉雅的葬礼后就不得不整理行列离开了。
这并非他期望的事。幕后黑手尚无线索,极有可能还滞留在这片土地上,但失去了对菜月昴记忆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即使他去解释,以目前昴的存在被完全抹消的情况来看,大致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反而执意想要留在这里的他会变得异常可疑起来,也会为接下来参与王选的安娜塔西亚大人带来麻烦。

如今一头雾水的回到王都也快小半个月,他虽然拜托了菲利斯和周围的法师朋友,包括自己也在大量的查阅一些相关术士和咒术的资料,但这种能够将整个人的存在都剥离于世的魔法实为罕见,即使是菲利斯也说不出太多。
但就被人以这种卑劣手段对待自己的友人,尤克历乌斯实在是无法甘心。

——果然还是先从大型魔法下手吧。
尤克历乌斯在油灯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放松着自己疲倦的双眼,抓住了脑内一闪而过的念头。
——魔女教呢?
虽然当时确认是将魔女教的「怠惰」击败了,但不能保证那时没有其他的余孽在继续作祟。

尤克历乌斯利落地起身推门。
——这个点的话,骑士团的档案室应该还没关门。

但推开门后,预料外的,站立于昏暗走廊的,是面露担忧的菲利斯。

“菲利斯?”
尤克历乌斯的表情微微错愕。
“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倒不如说这句话该菲利酱我问你吧?”
菲利斯手肘在胸前交叉架起。
“你从边境伯那里回来后表情就一直很不好,那变态对你做了些什么吗?”

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表现居然让菲利斯产生了这种担忧吗?
明白这名入团以来的朋友是在真心实意的担心自己,尤克历乌斯不得不苦笑着摇头。
“并不是,和边境伯无关。是我……自己的一些缘故。”

“这种说法可是很可疑哦。”
菲利斯直直盯着尤克历乌斯观察他的表情,意识到友人并没有作伪,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那为什么这段时间对大型魔法这么着迷?而且尤其是与消失魔法相关的。”

要告诉菲利斯吗?
尤克历乌斯立刻否决了。
菲利斯并不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应该说,他对自己的记忆是确信无疑的,无论是白鲸战还是魔女教的起末在他心中都应该已经有了定论,此时告诉他,无疑是在打破菲利斯的认知,只会引起他不必要的困惑和怀疑而已。
但如果不告诉菲利斯一些事,他恐怕也会对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产生更多疑惑吧。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尤克历乌斯抿了抿唇,打算避重就轻地讲了,“大致上,他被剥削了存在。”

“存在……?”菲利斯满是疑惑,“你这段时间的调查方向,并不是去世,而是被抹消了存在?”

“关于这一点……”尤克历乌斯低垂眉眼,语气显得有些失落,“我并不明确。"
 
“你当初去找罗兹瓦尔询问,但他也没有头绪?”菲利斯顺理成章地推理了,“不过我印象中倒是没什么你这么看重的人……不,这么说不恰当,如果他被抹消了存在,那么我自然也不会记得他了。”

不能否定,但这种话即使尤克历乌斯现在说出来也只是让人徒增烦恼而已。

“大型术式这方面目前没什么进展,所以我想着手魔女教,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点。”
不知道菲利斯能相信到什么程度,尤克历乌斯只打算说到这里,剩下的事,让他来首先探查一些会比较好。
“档案室现在应该还没关闭。”

☆☆

他应该是在做梦。

从前些日子起就紧紧绷起的心弦似乎被放松了。

尤克历乌斯的确是在做梦没错。

彩色的泡沫在他的视野里飘游不定,紧接着逐个破裂留下一星半点的水渍。
像是还是小孩子时才会幻想出的温柔画面。

本应去世、如今甚至被残忍夺取了存在痕迹的少年依偎在陌生的床铺上,只是支起上半身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微微歪着头如同小孩般的睡着了。

那张原本不怎么和善的脸,此刻也散发着别样的柔光,带着少年独有的不韵世事感。

「他」没有叫醒少年,只是以一种令自己也意外的柔软目光注视着少年。
「他」伸出手轻轻探入少年头顶黑色的细丝中,与想象中的坚硬不同,发丝的触感完全是柔软细腻的,正如少年温柔的性格本质。
 
沉浸于睡梦的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微微皱眉的同时,鼻翼也跟着小小地动弹。
「他」立刻想把手收回,但出乎「他」预料的,黑发的少年只是把本就歪倒的身体直接倚重向了「他」,让「他」的手指能更好的深入少年的黑发。

——在向他撒娇啊。
——明明就没有醒过来呢。

「“真温柔啊。”」
他听见「自己」喃喃细语。

发丝细腻的触感过电般的滑过「他」的掌心与指缝,像是从指缝间溜走的鱼一样,留下痒痒的、让人有点发麻的感觉。

「他」的确是欲罢不能的。

梦中的「自己」微微低下头,即使不做确认也能明白此刻的表情该有多温柔。
「自己」空闲的左手此时抬了起来,从少年光洁的额头开始,动作迟缓而轻柔的划过鼻梁、路过鼻尖、最后停留在了唇尖的位置。

「大概很适合亲吻吧?」
「他」鬼使神差的钻出奇怪而鲜活的想法。

梦境里没来由的情色念头,但他意外的没有产生似乎的反感。

「——试试看吧。」

带着近乎崇敬的、羞涩的渴望,「他」半弯下腰,以考验身体柔韧性的姿势轻轻贴近了少年的嘴唇。
预料之中的柔软感,但也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甜美。
以完全违背骑士道的姿态,「他」偷偷品尝着少年微张的唇瓣——片刻之后立即烧红脸离开了。
即使意犹未尽,但「他」的确没法继续更加「卑鄙」地做出些什么了。

「“晚安。”」
动作轻柔的帮助少年在床铺上躺平,又帮他掖好被子,「他」温柔地道别。

糖果般的梦境。

像是蛋糕一样柔软的故事情节,却不失真实——就仿佛昨天、今天真实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以及,令人心颤的午后阳光下,黑发少年完全卸下盔甲的模样。
 

醒来的时候,尤克历乌斯正趴在档案室的木桌上。或许是昨夜查阅得太晚,原本是不打算休息的,但他却不合规矩的、不知不觉的就在档案室睡着了。

——昨晚的梦……

过于真实了。

菜月昴发丝细腻的触感甚至现在都好像还残留在他的指缝间。
尤克历乌斯按住自己上翘的唇角。
昴毫无防备的睡颜就那样展现在他的眼前,而他居然……

——他昨夜梦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一点都不符合骑士作风!
进行自我检讨的同时,尤克历乌斯又恍然大悟般的停止了动作。
——自己对昴,原来是那种情感吗?

但也只是兴奋了一瞬,他的表情便完全的灰暗了。
毕竟,即使这种时候明白了这种事,面对着已经死去、已经消失的菜月昴,全部都无济于事了。

只是,无论如何都会觉得落寞。
与昨晚的梦境相比,他甚至都有些嫉妒,在梦境中的那个自己。

只是,明明那么真实,就仿佛亲眼所见、亲身体验一样——
 
——真的只是梦吗?

A.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昴躺在床上小幅度翻滚着碎碎念。

没有蕾姆、没有爱蜜莉雅,身边唯一有雌性成分的就是他的坐骑和身为伪娘的菲利斯了。
菜月昴,久违的觉得自己变得可悲起来。

如今他又回到了库珥修府邸养伤,之前养伤时他还能与威尔海姆每天练剑,但现在,威尔海姆考虑到他的伤势,连比较激烈的运动都禁止了。
其中对昴来说最为可恶的就是最优骑士尤里乌斯,被周边所有人告知紫发骑士的工作繁忙,但那家伙居然还是隔三差五的来探望他。
——可恶,工作忙就别在他面前瞎晃啊,搞得好像他们俩都很闲一样,还要被其他人说教。

即使嘴上这么抱怨,但昴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并不反感尤里乌斯的出现,相反,倒不如说期待着那家伙的出现会给他无聊的日常带来一点点的波澜——虽然最后,总是会变成他们俩之间小孩子般的斗嘴。

明明之前已经并肩作战、进展到了姑且能够互称朋友的阶段,但如今四周恢复到和平状态,他反而又开始有些别扭的把尤里乌斯划进了「不怎么讨厌」的圈子里。

倒不单单只是他一个人小孩子心性,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之前还一口一个「吾友」,现如今尤里乌斯对着他说话时却也总有两分微妙的嘲讽意味——或许在昴眼中的尤里乌斯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平时的骑士枷锁负担得太重,在他面前才稍稍舒展了筋骨,露出了有点真实意味、不那么僵硬的一面。

……但那家伙果然还是很讨厌。

带着孩子气般的烦恼,昴陷入了混沌的梦境。
 

尤里乌斯进来时,菜月昴就已经是睡着的样子了——相当恬静的、露出了毫无防备的表情。
像是他小时候饲养、投食过的某些小动物一样,以安静的姿态依靠在床的靠垫上。

尤里乌斯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尖轻戳少年微微鼓起的面颊——简直像是梦中还在和谁置气一样。
倒不是说他本身有什么预谋,只是凭借本能就做出了那样出格的事。
但只要稍稍往那方面考虑,就会想到更多充满邪念的画面——

尤里乌斯耳尖充血的掐断了不合时宜的念头。

“晚安,昴。”
他退出了房间。
 

“所以,你特意叫我出来就是陪你看天?”
倒不是有多不满,毕竟他也真的无所事事,但昴故意采用这种恶劣的语气,就是想要看看最优骑士会怎么反应。

“这句话我暂且不予反驳。”尤里乌斯只是这样一脸正色的回答了,显出骑士气魄的他,却从那双嘴里吐出了让昴惊讶的话,“所以,我希望今天晚上你只是叫我尤里。”

“喂喂喂——”
顾不上其他反应,昴下意识的双手交叉比划出「Stop」的姿势,“稍稍不论你的前一句话和这有什么关系。”
“这种佣兵尤里的梗不要拿到现在来继续玩了吧?”

面对昴的表现,尤里乌斯有些苦恼的思考了片刻,随后解释道,“不是佣兵尤里,我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个身份了——只是,希望你单纯的称呼我为尤里而已。”

倒不明白尤里乌斯为什么这么坚持,原本打算坏心眼的继续称他为「尤里乌斯」「最优骑士」的昴,在注意到他十足认真的神色后反而有点泄气了。
认输般的,昴微微低垂下头。

“好吧好吧,尤里酱~”
不打算完全放弃的,昴仍旧采用了会惹人生气的古怪而黏腻腔调。
“你该不会是想像女子高中生一样和我露天谈心吧?”

“不是。”尤里乌斯注视着远方,“来了。”

“什么来了?”
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尤里乌斯注视的方向,但昴并没有骑士那么好的视力,自然是不知道有什么来了。

“龙车。”尤里乌斯回答,“我来时骑的地龙、你的地龙都不适合伤者,所以我考虑,还是龙车比较合适。”

“等等——等等。”完全不能理解尤里乌斯话中的含义,“你要干嘛?龙车?要龙车干嘛?”

尤里乌斯只是轻笑一声便看着他,“这段时间里你不是很无聊吗?被禁足在这里。”

“那倒是没错……”

“虽然不足以让你独自出门,但若是托付于我,菲利斯他们都是放心的。”尤里乌斯轻快的回答,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轻浮感。

“哈?”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驶来已经能看出轮廓的龙车,“你要和我约会?!!”

“在下可没这么说过。”尤里乌斯却没有反驳,“不过按照常理,我现在应该是你的监护人地位。”

“我才不会把你当做我的监护人啊。”昴忍不住吐槽,“倒不如说你这家伙只比我大几岁吧?果然很讨厌啊你这人。”

“我知道哦。”尤里乌斯唇角上扬,像是听到「今天天气真好啊」这话一样习以为常的优雅回应,“不过看起来你还需要多穿一点吧。”

“哦……那我先回房间拿件衣服?”
昴此时穿在身上的并不是他的运动服,而是库珥修府邸仆人为他准备的衣服。即使再怎么喜欢自己的衣服,也不可能一连几天都只穿一件不换下来。现在昴穿上的,是符合这个世界风俗的、带着古典味道的西服——由于并非量身定做,所以显得不怎么贴合他的身材。

“不必了。”尤里乌斯脱下自己的骑士外套,“龙车已经到了,现在使用我的披风就好了——到了城镇以后可以买新的。”

尤里乌斯将披风递过来,看着薄薄衣料下微微显露的肌肉,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快。
虽然知道尤里乌斯并非是在炫耀,但这与他有点明显的体格差还是让昴产生了微妙的自卑感。

“不需要。”制止着尤里乌斯想要为他披上外套的动作,昴扭过脸,“我才不需要这夸张的披风——而且,先说好,我可是身无分文。”

“我对这一点也不抱期望。”
尤里乌斯泰然自若。

“喂——"

“上车吧。”尤里乌斯拉开在他们面前停下的龙车的车门,“如果觉得使用我的东西难为情的话,那么只在别人看不到的车厢里就没问题了吧?”
 
“……”
都这样说了的话……的确现在也不会有人看见。
昴半是好奇半是别扭的将披风拢到自己肩上。

与其说是觉得冷,不如说是出于对洁白骑士外袍的好奇——曾经,现在回忆起来都还能对昴的精神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昴自称骑士后发生的事情,让他前所未有的对全体骑士——尤其是尤里乌斯为代表的人群产生了厌恶感与仇恨。当然,归根结底是他自身卑劣感导致的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昴如今还是想以「爱蜜莉雅的骑士」自居,即使不想承认,但他的确对「骑士」这种生物还保有好奇与憧憬的心理。

就像尤里乌斯和莱茵哈鲁特,虽然知道自己穿上骑士制服是肯定远不及那两位俊美的骑士,但昴姑且也还想试试看。

“呜哇,这也太长了吧……”
昴小声抱怨。虽然倒不至于拖到地面,但穿上身的瞬间他就清楚了自己穿起来的样子和精神抖擞的尤里乌斯相比有多大差距。

“……有镜子就好了。”
声音压得极低,以为尤里乌斯听不见的昴小声嘟嚷。

而另一边的紫发青年,则是尽量保持自己表情的平静,不至于又露出会让少年产生别扭的神态。

“上车吧。”
 

或许正因为是首都,和罗兹瓦尔领地入夜后就休息的人们、安静的气氛完全不同,王都的街道相当繁华与热闹,虽然夜幕降临,但道路上仍旧是人头攒动。

夜风从旁边的小巷里吹过来,却不显得冰凉。

——这里的晚上比起白天可能还要热闹些。
当然,这只是昴自己的感官,事实到底如何他也不知道。
不过相比白天,的确晚上的氛围更能让他回忆起自己的故乡地球。虽说如今的王都夜晚或许不大安宁,但昴的确觉得自己要更亲近这种氛围一些。

“第一次逛夜市,居然是和你这家伙在一起。”昴拢了拢黑色的披风,“不过我是完全不在乎你到底穿什么的。”

“我认为,我的眼光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尤里乌斯只是优雅而冷静的回应。

进城后,龙车就被驾驶的车夫直驱往服装店了,被尤里乌斯呼唤着下车时,昴都还没反应过来。
与其说是尤里乌斯的贴心,但从店铺老板也在门口迎接的样子来看,倒像是预谋已久一样。

光是挑衣服就花了不少时间,虽然对缝纫、服饰之类的事情很感兴趣,但被一拥而上的店员簇拥着选购、换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对昴而言还是过于头疼了。
不止如此,如果只是应付过于热情的店员还好,但同样被店员包围的尤里乌斯却也像是故意的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这件如何」「那一件怎么样」的诸如此类时无聊问题。

但即使他不回答,周围店员的反应也已经完全表示出来了。

——行走的衣服架。

昴的反应半是嫌弃半是艳羡。
——假如站到门口肯定这个月的衣服销量会翻倍吧?
——倒不如说你这种身材穿衣服都不好看的话,全天下的男人不如自杀算了。

或许是他怨天尤人的气势过盛,尤里乌斯在接下来迅速选定了商品,连带着把昴之前试过的衣服也全都买下了——如果是出门前的昴肯定是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绝,但被女性店员折腾、被磨蹭到这种不知道到底谁想买衣服的状况,他是巴不得赶紧结束的。而那些麻烦的身体挂件,等到他离开这间装修得过分耀眼的店铺大脑清醒后再做考虑——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了。

自己被换上了更合身的衣服,而尤里乌斯此时脱下了他的制服,穿着普通的黑色衣裤,倒是和街道与人群完全融入了。

“怎么了?"
或许是脱下了那身衣服的原因,尤里乌斯注视他的神态十分柔和,让昴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睛。

“既然不想穿制服,干嘛不在自己家里换下啊。”

青年没有回答昴的问题,转而将目光掷向街道,丢出新的话题。
“以往也没有这么热闹,只是今晚开始就是庆典了。”

“庆典?”

“我想应该有人在你面前提过吧?”

“啊……好像是哦。”
想起来了,的确菲利斯提到过最近王都里会有什么大动作,但是似乎是怕他乱来,就没有给昴详细讲下去。
不过庆典……大概和过节没什么区别吧?

昴这样想着,居然有了点兴趣盎然的感觉。
还在地球的时候,他是对节日不怎么感兴趣的,毕竟感觉三天两头就会过上各种各样的节日,除了新年以外的节日对他来说也没太大意义——更何况,不管是什么节日,最后都只会变成那群现充修恩爱的机会而已,和他这种家里蹲的人生败犬完全没干系。

——只是……

——这可是异世界的庆典哦?

虽然从人类本质来看哪个世界好像都没太大的区别,但昴还是燃起了热情。

“说起来,这个庆典是与什么相关的?”
昴向尤里乌斯提问。

“嗯……姑且算作庆祝魔女消失、感谢圣龙的庆典吧。”尤里乌斯稍加思考后回答,“不过时至今日,虽然还保留着那样的主题,但只是让人们开心的节日了。”

“魔女……吗?”
唤醒了不久前的记忆,明明还没过去多久,却已经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突然出现在王都的街道里、遭遇到各种危险和意外,甚至获得了作弊般的能力——然后,到如今,自己的身边围聚起新的朋友与家人。

昴的表情柔和下来。

虽然痛苦过、虽然崩溃过、虽然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振作起来继续生存过。
但他果然对这个世界、对被赋予的死亡回溯、对……魔女,并不只是单纯的厌恶或害怕。
只是,能够遇到大家真是太好了。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尤里乌斯注意到少年的神情,不禁微笑起来。此刻他们站在街道的外围,他抓住了昴的手腕,然后拉着少年开始在人群里穿梭。

“喂喂——你干什么啊——”
被人从回忆中以物理方式拽拉出来,昴有些不满地冲着青年喊话。

“稍微期待一下吧。”
尤里乌斯没有回头。

走上街道来欢度庆典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欢呼雀跃着,挂着彩灯的道路就像是一条流动的光河。
大概是接下来即将表演的艺人团,穿着明艳服饰、打扮各异的人群就这样从昴和尤里乌斯的身边擦过。
整条街盈满了喜悦的色彩。

这样热烈而喧哗的气氛,自昴穿越以后,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好奇地打量四周,抬眼向前后正好能直直的看到在他身前的尤里乌斯的侧脸与后背,紫发美少年的脸颊被彩灯投下的光晕投映成不同的色彩,甚至为那张正直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妖艳的感觉。

跑步穿梭在密集人群中,原本应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仿佛决定在今晚解开自己枷锁的尤里乌斯,却像是一条滑腻的鱼一样,不触碰、冲撞到任何人的带着昴在流动的人群里穿行。昴有好几次都差点以为会撞上人了,但尤里乌斯却是保持着笑意轻松的避开。
 
——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样。

明明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中途时,尤里乌斯却半转身的对着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俊美的面容上全然是兴奋,蜂蜜色的眼眸在莹黄灯光下似乎要淌出蜜一般的愉快情感。
以理智优雅示人的骑士,就直接而干脆的展露出自己的真心。

「咚咚」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被魔女再次抓住了一样、剧烈的跳动。
尤里乌斯的表情仿佛电影慢放一样的逐帧在昴的眼前展现,以为那是错觉赶忙驱散的同时,鼻尖却好似飘起了花香的味道。

“昴?”
 

迎面而来的大股人群差点冲开了尤里乌斯紧抓昴的手——害怕自己和青年被人群冲散然后带到不知哪个方向,昴连忙回扣了尤里乌斯的手腕。

「咚咚」

两个人的脉搏在同时跳动。

像是被烫到手,昴立刻便松开了,但随即被尤里乌斯以更强硬的姿态抓住了手。

“好好抓住我,如果在这里走散,之后可就不好找了。”
像是嘱咐小孩一样,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采取了与之前握手腕不同的方式,尤里乌斯这一次直接握住了昴的手。

别过脸重新带路的尤里乌斯,脸颊和耳根在红色彩灯下被掩盖了它本身的色彩。

“……”
散发着热气的,可能不只是尤里乌斯的掌心,或许还有他自己没清醒过来的大脑吧。
不然,为什么他会这么做呢?

仿佛在那一刻也忘记了尤里乌斯放在自己体内的精灵的存在,昴把手轻轻的滑动然后张开伸入尤里乌斯的指缝间——变成了十指交叉相握的姿态。

走在前面的青年身体一顿,然后便以更加轻松、愉快而饱满的心情悦动起来。
 

“就是这里了。”

最后被尤里乌斯抱着跳上了屋檐,然后,他们现在坐到了这一带最高建筑的屋顶上。

一阵强风呼啸过昴的脸颊。

“可以松手了。”昴按住兜帽微微偏头,“已经在这种地方就不会走散了。”

露出不知所措表情的是尤里乌斯,他有些不自在的松开了昴的手。虽然自己也产生了微妙的失落感,但这种表情在一向游刃有余的最优骑士脸上太难见到,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静谧而古怪的氛围在两人间流转。

“结果还是来吹夜风啊。”
只好转移话题。
虽然这样说着,但昴没有不满。正相反,他现在站立的位置几乎能够看到这片区域的全景,这种感受非常新奇,就像是曾经坐过几次的摩天轮一样。不管是街道上吆喝的摊贩、游走着的人群、甚至是远处架起舞台表演的艺人们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自己身处的地方只能听到朦朦胧胧的声音,但底下却是各式各样活跃着的人。

 “最开始,这里只是为了方便巡逻视察整个城区才找到的地方。”

“那你还真是尽职尽责。”

“结果最后变成这种无论自己想干什么、心情如何,都会下意识来的地方了。”
尤里乌斯神情缓和地陈述。

“……这样吗?”
注视着远方热闹的景色,昴不禁露出笑容。

“很有活力的街道吧?”

“的确。”
虽然在这条街道上遭遇过不幸,但的确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地方。

“把这种好地方告诉我,我下次可就会直接分享给其他人咯。”用着十足的挑衅语气,把自己充当恶役的昴就这样坏心眼的瞧着尤里乌斯。

“那也没关系。”尤里乌斯嘴角上扬的平静回答,“虽然我目前独占了这片光景,但事实上它却并不属于我,我只是——”
 
声音和视线同时投向昴,尤里乌斯的脸被远处的灯光映衬得十分柔和。

“希望把我一直以来所看到的景色,以及我看到这片景色的心情,一同分享给你——想要和你分享,这才是我真正希望的,并且让我发自心底高兴的。”

认真直白到近乎赤忱的话语让昴的大脑一片空白。
从来没有想到过尤里乌斯会说这种话。
但越发发烫的却是他的面颊,即使迎面吹来凉爽的夜风也无法缓解分毫。

——不妙了不妙了……

——这可不妙了。

说不出实质性的不妙点,但心门却像打鼓一样的被某种事物敲击着。
他已经不妙了。

一向嘴硬、喜欢说出滑稽话语来活跃气氛的昴,此刻只是沉默的注视着底楼,被这份缄默气氛感染,尤里乌斯也只是看着他,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会让少年大脑进一步发烧的话。

但仅仅只是这样注视着他,两人在屋顶一同度过时光,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了。
为此,尤里乌斯内心的满足感迅速增长着。
即使只是一言不发的待在一起,看着街道,就觉得时间、不,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仿佛整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他和昴而已。
 

天幕转为能吸入光线般的漆黑,街道上的人群也开始减少。

尤里乌斯搭上了昴的肩,“回去吧。”

“尤里……不,没什么。”
绝对不是觉得不舍,昴利落的转过了头。
 

A?B?

好吵。

好痛。

猩红色的。

他应该是睡着了才对。

好吵。

好痛。

混沌的。

“………库珥修…………卫兵……昨晚…………”

“………不………”

“没……送去…………”

“……好…………我…………”

“………治疗………”

……

疲倦到睁不开眼睛。
菲利斯和库珥修在说什么?

……

听不清……

好累。

脖子被温柔的抚慰了。

——是菲利斯在治疗他吗?
 
——真奇怪啊……?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好累。

……反正菲利斯和库珥修都在这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黑暗。
黑暗。
黑暗。

菜月昴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B.

——又做梦了。

 尤克历乌斯按住眉心,他今天没有直接起床,而是一反常态地静静坐在床板上思考。
近来几天他变得越来越嗜睡,想来不只是身体的疲倦,更多的可能是他对梦中温暖场景的眷恋。

如果保持这种状态会非常糟糕。
过于真实的梦境,再这样下去会分不清梦与现实的。

尤克历乌斯甚至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菜月昴,那个来历不明又无影无踪的少年,在那时真的被他杀死了吗?

不,这种问题本就是可笑的。
他不禁扶住额头嘲笑自己。
亲手斩断少年喉咙的就是他自己,即使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抹消了,但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只是……
梦境中的画面、对话、模样……连温度都过于真实了,甚至还伴随着时间流逝衍生出了他与昴共同度过节日的模样。
那家伙,明明向自己恳求杀死他,却在梦中都还毫不客气的纠缠着他吗。

感到厌恶吗?

尤克历乌斯全然否认。
并不觉得厌烦,只是,这些过于甜蜜的画面,让从前他心中只是幼苗的念头被浇灌得茁壮起来。而与现实相比,又过于残忍与冰冷了。

这对他一点也不公平。

太过分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来遭受这种痛苦。
为什么没在那时候制止那场灾难。
为什么没能在更早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偏偏是他亲手杀害了菜月昴?

但凡这样思考,他就会对梦境里能接触到昴的自己嫉妒无比。
 
“真滑稽啊。”尤克历乌斯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嫉妒梦里的自己啊。”

——自己真是越来越可笑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着衣洗漱。

——但至少,梦中的昴还陪伴在他身边,或许就是件很好的事吧。

☆☆

“听说了吗?库珥修大人的家里居然被丢进了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诶?什么?那位大人家里?”

清晨集会前的大厅,素来是骑士们闲谈的时刻。尤克历乌斯虽然不喜谈论别人的八卦,但也不愿制止团员们普通的爱好,更何况这种话题也算不上过火,所以他只是简单的打了招呼后就隐到了角落里。
“早安。”

“早安!尤里乌斯大人!”
骑士们七嘴八舌的对着他打招呼,注意到尤克历乌斯没有制止他们话题的意图,他们又接着谈论。

“半死不活?”

“啊啊,对的,据说差不多脖子跟头都要被切开了。”

——————?
下意识把手握成拳头,尤克历乌斯表情阴沉的抬起头。

“那该是用了多大力……怎么了尤里乌斯?”
注意到尤克历乌斯难看的脸色,一旁的骑士担忧的看着他。

“不,没什么。”尤克历乌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他努力压下被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接着讲吧,我也有些好奇。”

“真难得啊,居然你也会感兴趣……不过真的没关系吗,你的脸色不大好啊。”

尤克历乌斯只是摇了摇头。

“那好吧。”骑士只好改口接着讲,“也就是因为那家伙,菲利斯大人从昨晚一直忙到今天清晨——不过能从死神手上抢人,果然是青之法师啊!”

“那家伙还真是幸运。”

“但是库珥修大人的府邸里怎么会被送进去那种伤者?”

“的确,库珥修大人府邸的防备是相当完善的啊。”

“听说是个黑头发的家伙。”

“黑头发?”

一些骑士此时才发出一声惊叹。

“真稀罕啊。”

“会不会是从哪个富家子弟家里逃出来的奴隶?”

“的确像是那些人干得出来的事。”

尤克历乌斯神情恍惚的、径直走向话题挑起者揪住了他的衣领,“黑头发、差点被斩断头颅的人类?”

“尤…尤里乌斯?”被他抓住的骑士一脸错愕,“是…是的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抱歉。失礼了。”
像是才清醒过来一样,尤克历乌斯立即低下自己的头向同伴道歉。

“没关系。”骑士整理着自己的领口,“……难不成是你认识的人?”

尤克历乌斯没有回答。

“菲利斯大人今天下午会把那个人送到卫兵队的医疗室,如果担心的话,你在那时候就去确认一下好了。”

尤克历乌斯,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脑内不停翻涌着让他心头发颤的毫无道理近乎胡乱的想法。

——被菲利斯救回来的黑发人类?
——差点被斩断了头颅?

巧合到一模一样?

……会是他吗?

☆☆

姑且不论醒过来时面对的简陋的白色天花板,但他脖子上缠着的绷带是几个意思啊?
难不成他在夜间又遇袭了吗?还是说——直接更糟糕的?死回了某个档里?

——糟糕糟糕糟糕。

菜月昴,努力抑制住自己这种悲观的猜想,但即使是搜索过了全部记忆,他也回想不起来自己有来过这种地方。
尝试着挪动身体的时候,却立即被酸痛的、几乎是发出散架声音的身体所制服了。

“——好痛。”

总该不会是菲利斯那家伙在对他恶作剧吧?

昴环顾四周,果然还是没见过的地方,但看着大致的摆设,倒像是……医务室一类的地方?

“尤里乌斯大人,就是这里了。”
被紧闭的门板发出吱呀一声,然后就被作骑士打扮的男人推开了。

“麻烦你了。”
另一个声音非常熟悉,昴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紫发的身影,门口的两人交谈着,但他只能听到些让他抓狂的、隐隐约约的词句。

——发生了什么?

昴看着再次穿上制服的尤里乌斯向他走来。虽然昨晚才分别,但他现在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微妙感。
——总觉得很陌生。
——今天的尤里乌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疲倦?

“尤里乌斯。”昴微微皱眉盯着居高临下的青年,“这怎么回事?”

一直以来都显得十分温和的骑士并没有直接回答昴的问题,反而直直的、以没有礼貌可言的毒辣目光打量着昴,仿佛在端详、辨认什么贵重物品一样。

“尤里乌斯——”
被眼前家伙的目光刺得有些后背发麻,昴挣扎着直起上半身倚靠在床头的枕头上。
“你什么意思?”

“菜月·昴。”

“怎么了今天你咕咕唧唧的。”
青年与昨晚截然不同的冷硬态度让昴不禁生出了一丝火气,以不耐烦的声音回应,昴压低嗓音暗自嘟嚷了起来,“怎么今天一起来就看见这家伙啊……菲利斯呢?”

“这里是骑士团的医疗室之一。”
尤克历乌斯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陈述,但与之相对的,是他完全陷入了混乱的头脑。

像是做梦一样。

“昴,你现在在骑士团的总部里。”
尽管对自己做了无数的精神洗礼,大脑也在不停发出「冷静」的指令,但尤克历乌斯还是无法完全抑制自我的、微微颤抖着紧握的拳头——他将双手藏到了背后。

如果是做梦的话,他真的不想醒来了。
被他亲手夺去生命的菜月昴,用与梦境重合的姿势,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请对我接下来讲述的话保持冷静。”
这叫人冷静的话反而像是他对自己说的。
尤克历乌斯在心中暗自苦笑。

在昴还睡着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菲利斯交谈过了。
昨夜突然出现在库珥修府邸客房里的垂死状态的陌生人,原本打算当做普通伤者对待,但在黑发少年的身体上,菲利斯发现了自己魔法攻击后残留的魔力波动,以及尤克历乌斯斩击的痕迹,他就不得不慎重了起来。

“虽然不明缘由,但是——”
尤克历乌斯非常清楚,那并非菲利斯所猜测的,对他们这两名骑士的攻击和陷害,而是切实发生过的、他们曾采取过的不得已的行为。

“昴。”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大概,被人抹消了存在。”

尤克历乌斯的确没有做梦。

☆☆

昴真切的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也不过才只过了一天。
就如尤克历乌斯所言,他现在就是所有人眼中来历不明的、身份不详的陌生人、被害者。昴不知道尤克历乌斯是做了些什么才让他避开了被卫兵队盘问的这一环节,只是,他现在的确也完全没有心情和耐心去回答那些繁琐的问题。毕竟,不只是被世界遗忘这一点,他身体还有着物理伤害,脖子被菲利斯紧密的缝合了。不过他现在倒也不是很想感谢那位伪娘骑士,毕竟在一天之前,他可是没这道骇人缝合线的。

在他那天睡着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又’字还用得真巧妙啊。”昴忍不住自我讽刺。
就像是之前在罗兹瓦尔府邸时一样,在睡梦中就遭遇了死亡。这一次,是有谁在他睡后对他动了什么手脚吗?或者说在更早之前?

——不,不大可能在更早的时候。
昴陷入沉思。

那天早些时候菲利斯才为他检查了身体,没有检查出身体有什么奇怪的现象,相反还恢复得很好。
……即使是晚上和尤里乌斯出门后,也并没有什么人触碰过他啊?

——那就是夜间时有人对他下了手。

但得出这种结论,连昴自己也不太相信。

毕竟要躲过库珥修府邸的守卫和剑鬼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潜入房子对他下毒手,简直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不管怎样都无法合理解释是有什么可怕的家伙跑进来把他砍了头。

虽然他并没有因此而死亡,而是被菲利斯捡回了一条命。

昴抓狂地用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将头埋进了被他弯曲着膝盖顶起的白色棉被里。

——不,单从所有人都遗忘他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他发抖了。

明明才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但就像笑话一样、转眼就被丢弃了。
难道之前的那些,又要他把它们当做做过的梦一样的忽略忘却掉吗?!

明明……明明那么辛苦、那么努力、拼尽全力、一次又一次的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才获得的那些回报——大家对他的信赖与关系。

——现在怎么办才好?
重新开始再去博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不……果然还是找出幕后黑手,然后一切都能恢复正常了吧?

昴回想起菲利斯疏离的表情。

自己的手臂在发抖。
昴意识到了这一点。

——与他人建立关系……他还能像之前做得那么好吗?在其他人面前不露破绽的……

呕吐感在喉咙管里翻涌,眼前微微发黑的,昴用指甲烦躁的抓弄着自己的头皮。
 
他没有注意到轻轻的开门声。

头顶传来一声短短的叹息,有双略显冰冷的手覆盖上他的手指,将他粗鲁的动作制止了。

昴茫然的抬头。

“……想哭的话,就哭好了。”
进入医疗室的尤克历乌斯没什么表情,看向昴的目光平静而柔和。

——谁会想哭了。
想要反驳的时候,被眼泪濡湿的棉被和红肿的双眼却成了不可否认的证据。

倒不是觉得丢脸——毕竟自己更难看更卑劣的一面都已经让面前这家伙见识过了,只是被直直揭露自己泛着酸水的心情,让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想要继续流泪的心情。
“谁想哭了。”

不管是谁都行,不管是谁都好,但只有在他面前不想认输。
并不讨厌、也不是其他,只是心中一直都存在着这样的念头。
——不想在他面前再次露出狼狈的模样。

“这么用力,头皮会被抓伤的。”
像是规劝小孩的语气,尤克历乌斯紧紧抓住了昴的手,似乎全然没听见少年刚才所语。
虎口处有着因握剑而产生的厚茧的手轻轻抚上了昴的后脑勺,青年以不予否定的力度将昴的脸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样我是看不到的。”

“——你给我——放手——”
声音有些哽咽,昴用十足的力度向最优骑士的胸口撞去,借此拼命的想从他的臂膀间逃离。

但对此回应的,只有尤克历乌斯如同定格一般的强硬动作——
 
头槌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用实打实力度攻击尤克历乌斯的昴也感受到了从额头传来的疼痛感,如果只是任何一方觉得难受是不可能的,尤克历乌斯应该也是十分痛的才对,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松手。

另一边,尤克历乌斯的目的也十分简单,他只是想让昴发泄出来。

——只要发泄出来,哪怕只有一点,昴也会好一些吧?

只要想到这个,尤克历乌斯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倒不如说,即使现在他全身的肉都被昴全都活剜下来也没关系,毕竟,追溯到最初,从他挥下剑的那一刻起,这些都是他该受到的惩罚了。

但在注意到缠绕在少年脖颈处的白色纱布里渗出了红色,尤克历乌斯就不得不开始制止昴了——

意料外的,在他做出动作前,昴就自己先停了下来。

黑发少年一抽一搭地耸动着肩膀,用手指死死抓住尤克历乌斯胸前的衬衣然后埋了进去。
像是怕紫发青年看到一样,昴头也不抬的用衬衣和头发遮挡着自己的脸。

本不期待他能真正的哭出来、发泄出来的尤克历乌斯从片刻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像是慈爱的母亲哄小孩似的,他轻轻拍着、轻抚着昴的后背。

菜月昴,就这样时隔已久的,再次丢脸的、痛苦的、爆发式的哭了出来。

他本来是打算忍住眼泪再也不放纵自己悲伤的情感的,但在自己的对头面前这样放肆的流露出胆小鬼的、悲伤的一面————并且被如此温柔的对待。

他并不什么空壳,也不是什么完成任务、度过难关后就会好过和高兴的机器——

明明不久前才解决完一出让他、让大家都会感到高兴的事件,明明不该再继续担忧自己的、别人的安全和性命才对————结果又被丢下了,被不知名的敌人玩弄了。

为此感到恐惧。

从喉咙里压抑的呜咽开始、哭泣的声音逐渐变大,然后涕泗横流,露出全然的丑态,菜月昴放声大哭起来——只是为了宣泄出自己的不安、痛苦与恐惧。
 

胸口的衣料完全别生理盐水浸湿,尤克历乌斯温和地抚慰着少年的后背帮他顺气——他完全不嫌弃少年蹭在他身上的眼泪和鼻涕,只是,如今他的心也被菜月昴溃堤般的情感所牵连了。
只是看着少年颤抖着的肩膀,他就觉得心脏尖锐的疼痛着。

为什么只是看着自己就会觉得这么疼痛呢?
 
战斗时受伤的疼痛感远远比不上此时,尤克历乌斯用右手抚上昴的头发——与「梦境」相同的——将手指穿插入少年的黑色发丝,温柔地抚摸着、梳理着昴柔软的头发。

——就这样哭吧。

尤克历乌斯收紧了左臂,将昴进一步的拥入怀。

「累了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在自己胸口起伏、呼吸逐渐平稳的昴,尤克历乌斯露出了稍稍安心的表情。
感受着少年面颊透过衬衣传来的温度,他动作轻缓地将少年平放到床垫上,像梦中一样的帮昴掖好被子。

少年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泪水、汗水与他的头发黏在一起。
用医疗室的干净手帕轻柔的清理干净昴的脸、梳理好他的头发后,尤克历乌斯迟疑了一瞬,最终他也没有像「梦中」一样,只是轻轻在菜月昴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吻。

不含任何贪念与欲望的,只是单纯的,希望昴能赶快好起来了的心愿。

推开门后,迎面而来的是用探究和八卦并存眼神打量他的菲利斯。
亚麻发色的清丽亚人按着嘴小声笑着。

原本想要以正直眼神回应,但意识到自己的胸口全都是昴留下的眼泪、汗液和涕水,尤克历乌斯有些难为情的微微侧脸。

注意到尤克历乌斯难得一见的害羞表情,菲利斯越发的愉快——但他立刻意识到了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原本还想问你点东西的喵~不过现在想来……大概也全都是废话了呢。”他抖了抖猫耳吐出舌头,“之前你没日没夜的查资料,就是因为他吧?”

“……是的。”

“那果然我是忘记他了吗?我原本应该是认识他的吧?”
菲利斯托起下巴思考。

“倒不如说,你和他也是很好的朋友。”

“是吗。”菲利斯的表情倒是很平静,他将话题丢回给了尤克历乌斯,“稍微有点好奇,你们订婚了吗?”

喉咙管里发出“咕”的古怪声音,尤克历乌斯差点连口水也忘记吞咽的大声咳嗽起来——随即又压下了自己的声音,因为昴还在里面睡觉。

“不是,我和昴只是普通朋友。”
怕菲利斯会在之后对昴胡说些什么,他一脸严肃的故意咬重了朋友两个字。

“是吗~名字是昴啊~普通朋友会这样喵?”菲利斯故意露出嫌弃表情的指了指紫发青年原本平整洁净的一副,“啊……看样子,该不会——是尤里乌斯你的单恋?!”

只有这一点无法反驳,尤克历乌斯沉默的将目光投向被他关上的医疗室的门。

“不过,菲利酱我可不这么觉得哦。”菲利斯缓和着自己惊讶的表情,漫不经心的提起,“毕竟,从他刚才的表现看来,他对你的好感可是不低吧喵?”

尤克历乌斯注视着自己抚摸过昴的掌心。

——刚才……以全然信赖姿态依靠着他的菜月昴,在以前是没有见过的。

“但是……”兽耳的骑士表情和话题一转,“那些……伤口,几乎是致命伤。是我和你……造成的吧?”

对自己的法术非常了解,在治疗少年时,菲利斯就已经确认了,只是不能让库珥修大人担心,所以才说出了那种不让人担心的台词。
虽然攻击的习惯可以模仿,但是自己的魔力波动是无法被仿照的。而对自己剑最了解的尤克历乌斯,恐怕也应该知道那是他造成的——不,这样说完全不对。

菲利斯的表情微僵。

如果说他是失去了对着黑发少年的记忆,但尤克历乌斯,应该是有着全部记忆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尤克历乌斯是爱慕着这少年的……但是,为什么会?
“尤里乌斯,为什么?”
 
早就意识到了菲利斯会问出的的问题,尤克历乌斯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件事,只是迫不得已而为……和菲利斯你无关,会变成如今这种状况,错误也全都在我。昴他现在能够存活、重新出现,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奇迹了。”

——即使为此而感到喜悦,之前也做过这种类似的猜想,但是……

与奇迹相对的,总会是各种各样的绝望和阴谋。
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到底要怎么才能在接近一个月后重新回到人世?

已经做出过让他悔恨到肠子青的行为,尤克历乌斯想要无视这个问题,但他的理智却强迫着他继续思考。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
全部都不知道。

即使如此、无论如何,他也并不认为房间里的少年是其他人或者什么怪物。
那么鲜活而生动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独一无二的生命。

☆☆

太丢脸了。

实在是太丢脸了。

菜月昴这次是真的连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之前一次在爱蜜莉雅那里哭泣还算得上痛苦而美好的回忆,但这一次抱着一个大男人哭就只是单纯的羞耻Play了吧……那家伙,虽然昨天是那个样子,但今天绝对会借机来嘲笑他的。

忽略心中一点点的悸动,昴捂住脸。

这次真的要自我人道毁灭了。

——而且昨天好像还把尤里乌斯那家伙的骑士内衬衣弄得脏兮兮的吧。

干脆人道毁灭算了吧。
这样消极的想着,菜月昴又一次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家伙居然临走前还帮他做了下清理吗……

被臊得脸颊通红,昴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念出骑士的名字。
“该死的……那家伙……做什么好人啊……”
虽说把他脏兮兮的就丢在那里他大概也不会高兴。
心底有个声音悄悄道。

“早安,吾友。”
毫不理会他羞怯情绪的仍旧是那位紫发的最优骑士。
“我这里带了些热粥,目前你的身体吃这些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别这么自顾自的说话啊。”
与昴强硬态度和语气相违背的,是他发出咕噜声的肚子。
即使再怎么埋怨自己的不争气,但昴也只能别扭着接过了尤克历乌斯递过来的碗,不然接下来肚子越来越响,尴尬的还是他自己。

用汤匙搅拌着粘稠的粥,昴像是自语般的问到,“尤里乌斯,那天晚上你离开后,有注意到府邸周围有什么奇怪的现象吗?”

——诶?
没有听懂昴的话,尤克历乌斯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昴在说什么?

大脑中有信息穿梭过,但速度太快,尤克历乌斯没来得及抓住它。

“没有注意到吗……”有点绝望地握紧勺子,昴强迫自己继续思考,“那么时间还在那之后吗?还是说……连你的眼睛都能躲过?”

「信息不对等。」

 
大脑里直直的跳出这几个红色字体。
尤克历乌斯抿着嘴,看着昴碎碎念的模样,心中逐渐形成了一种可怕猜想的雏形。
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却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那毕竟只是一种猜想。

“不过……为什么你没有忘掉我?”
一边的昴碎碎念结束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疑惑的看着尤克历乌斯。
虽然假若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谁的话,他可能早就发疯了吧。

“这一点,我也很疑惑。”尤克历乌斯说着,心中的另一种猜想愈演愈烈。

“爱蜜莉雅她们…不,还是算了。”既然尤克历乌斯会直接告诉他,他被抹消了存在,那么在他昏睡接受治疗的这几天里,肯定是找过爱蜜莉雅她们做过确认的——即使现在想要回到她们身边,但如果不改变这种局面,也只会被当成可疑人物赶出去的吧——毫无意义。
哭得那么惨,被人遗忘了这种事只知道一次就够了,不需要自己再去找人强调自寻伤心了。

“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吗?”只是喝了两口,昴又放下勺子和碗托起下颚思考,把问题又抛向了青年,“尤里乌斯,那天的庆典我们分别后,你之后在回去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尤里乌斯?”
迟迟得不到青年的声音,昴抬起头看向他。

尤克历乌斯像是静止的雕像一样站在放着保温饭盒的桌子旁,低垂着眼眉,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喂——尤里——”
他出声呼唤。

 
尤克历乌斯既听见了,也没有听见。

身边的一切,色彩、声音、画面、味道仿佛都远去了。
大脑死机般的被红色的「庆典」二字填满了。

思维化为实质性的伤害鞭打着尤克历乌斯,难以忍耐的,他控制着自己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本以为是自己妄加的揣测。
本以为是自己草率的猜想。
本以为……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眼前的景色剧烈的动摇着。

这些日子……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对未知事物感到恐惧,但大脑却理智而冷酷地描述出了可能性。
这些日子——他根本不是在做梦,只是碰巧连接上了另一个世界的他的大脑,然后通过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他与昴的故事。

尤克历乌斯的指甲嵌入掌心,口腔中似乎也有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面前的菜月昴并不属于他——昨天全然信赖的姿态,也只是因为昴与另一个他交好,恰好让他这个旁观者捡了便宜而已。

是他的愿望……还是说其他东西,把这个昴从那个幸福的世界里拖过来了吗?

自我谴责几乎化为利剑,但立刻被他的下一个疑问打断了。

——不,如果他的昴被他斩杀了,那么,昴的尸体呢?为什么存在也会被抹消?
 
——也不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昴的尸体会消失,但恐怕他面前来自「梦中」世界的昴,是继承了这个世界被他杀死的昴的身体吧。

不管怎样都无法逃避改变的事实。
尤克历乌斯清晰的认识到了。

属于他的昴,被他亲手杀死无疑。
而面前的昴,或许只是来自其他世界的过客。

“先把东西吃完,粥要冷掉了。”用和问题毫不相关的、连自己也觉得干巴巴的话语,尤克历乌斯以公式化微笑回应菜月昴。

“哦——不过这不重要!”

“先吃完吧,菲利斯说过,你现在还是能吃流食的。”
自己都觉得没头没脑的对话,尤克历乌斯这样与昴进行着。

有种认知。
面前的、会对他露出笑脸的昴,迟早是会回到他本来世界的。

即使从体内感受到了疼痛,但……迟早应该告诉昴事实。
这个世界的菜月昴的存在被抹消了,但那始终是他的责任与须尽的义务,与面前的另一个世界的「昴」无关。

——开口吗?

——告诉他吗?

——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比较合适?

——就是现在吗?

张嘴的时候,全身血液都在一瞬变冷了,尤克历乌斯深吸了一口气。
“昴,听我说,其实——”

“尤里乌斯!昴亲!”
打断尤克历乌斯发言的,菲利斯打开了房门、小跳着从外面的走廊进来。
“啊啦——”

房间里的气氛不知是尴尬还是紧绷,菲利斯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
“小菲利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啊。”

“没关系,菲利斯。”
反而松了一口气,尤克历乌斯看向他。

“那我接着讲了喵?”虽然也很好奇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菲利斯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才是重磅炸弹,“抱歉,虽然现在忘记了昴亲你,但是尤里乌斯讲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那就一定没错吧?昴亲。”

“本、本来也不能怪你啊。”
被熟悉的称呼喊到差点热泪盈眶,昴有些难为情的转过身,不想承认自己被感动了,只是重重地咬着字。

“嗯嗯,主要是,关于存在被抹消这一点,我稍微有些头绪了。”

“真!真的吗!!”

陷入兴奋的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依靠在门框上,表情黯淡无比的尤克历乌斯。

调查的方向,一开始就被他误导了。

“结果最后还是把这归结到魔女教讨伐上去了啊。”一番讨论后,菜月昴看向最优骑士。
不知是哭是笑,但总归现在有了一个努力的方向,已经算得上好事了。
“对吧,尤里?”

只是看着对他展露笑容的菜月昴,尤克历乌斯就无法继续维持自己的「微笑」。
能够被称作尤里的,并不是他。

☆☆

五光十色、异常斑斓、轻柔而饱满的梦境。

陌生的记忆像是流动的液体一样全部被灌进了他的心里。
即使不想要、即使伸出手拼命去拒绝,但那些过分甜腻的、美好的东西,还是穿过了他的指缝被盛进了名为「心」的这个容器里。

只需要考虑被盈满的快乐就好了,不需要想象自己承受力的范围。
贪婪的、极尽的、海绵一般的,过多过美好的事物在短短时间内就填满了他的躯体。

已经分不清了,哪些是属于他的,哪些不是他的。

痛苦和快乐交织着。

“哦!早上好。”
闯进尤克历乌斯在总部的住处、这样爽朗打着招呼的,是烦恼虽然没有一扫而空,但姑且有了努力方向的昴。
“菲利斯让我来叫你——你居然还没醒吗?”

“……早。”
喉咙里挤出意味不明的音节,紫发青年扶住过于沉重的脑袋扶着床头起身。

“……你的脸色不太好?”
注意到尤克历乌斯的反应和表情都很迟缓,昴有些担忧地伸出手,但指尖只是擦过了对方的脸颊。

“不,我很好。”
尤克历乌斯避开了伸向他的手指,一直保持着矜持而理智的他,此刻脸上居然显出几分孩子般的赌气感。

“发烧了吗……怪不得今天起不来啊。”只是通过指尖就能感受到面前这家伙散发着不正常的高热,“先去找医生吧。”
这样想着,昴按住了正要起来的尤克历乌斯的肩,用力把他按回了床上,
“稍微等着,我找菲利斯。”

——菲利斯我记得不是很远吧?
考虑着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昴被散发着热度的大手抓住了腰肢。

“你要……去哪儿?”
咬着字含糊不清说话的是尤克历乌斯,他大概真的被高热烧到了脑子混沌。
明明刚才才摆出了拒绝的姿态,但现在却展现出十足不舍的也是他,尤克历乌斯把散发着高热的躯体贴近了昴的后背。

真的有被烫到的感觉,昴想也没想的用手肘往后用力一击。

毫无防备的紫发青年被昴直接撞到了床角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连忙回头的昴,看到的是捂住了自己后脑勺,表情却呆呆的、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的尤克历乌斯,后者抬起头,用比平日水润很多的金色瞳孔注视着昴,然后再一次伸出了手。
“你去哪里?”

本来还有些担心尤里乌斯有没有被磕痛,但青年抓住昴手臂的力度大得惊人,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将自己的手指嵌入昴的血肉一样——昴不得不努力压下自己呼痛的冲动。
跟脑子变成浆糊的家伙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现在还不如担心自己,单纯顺着他的意愿来讲话可能还稍微管些用。

“我去找菲利斯。”
昴顺着他的问题回答。

“你要回去了?”

面对又抛出新问题的尤克历乌斯,昴只能先点点头,好在之后脱身离开。
“对,我去找——”

话还没讲完,天旋地转后,昴就被面前的人一把压在了柔软的床铺里,双手被用力地强制拉过头顶然后被尤克历乌斯扣住了手腕。

仅仅凭借一只手就封锁住了昴手部的活动,尤克历乌斯的指尖近乎刺入了昴的手腕。

模样俊美的紫发青年的表情阴沉异常,脸颊上也浮起病态般的酡红。

“喂——”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危机感,昴忍不住失声——

绝对不属于正常范围内的危险姿势。
尤克历乌斯露出的危险神情,简直就像是在狩猎猎物的猛兽。

蜂蜜色的眼眸与棕金色的眼眸直直对视,青年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艳丽的火焰在跳动,被蛇盯上的感觉让昴不禁打了个寒颤。
——尤里乌斯,好像要把他生吃了一样。

居高临下的尤克历乌斯像是要观测某种艺术品,他把脸压得更低更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紫色的发丝垂到昴的脸上,他的脸颊被弄得痒痒的。
这样感到窘迫的反而是他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昴的双眼就被尤克历乌斯空闲的左手伸出来遮住了双眼。

如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昴也许还会有兴趣指点江山评论一下这个姿势有多糟糕,在他看过的本子里被用烂了多少次——但是如今,他的双目陷入了全然未知的黑暗,扑扇着的睫毛也全都打在了青年的左手心上。

未知的、黑暗的。
因此而稍稍有些不安和害怕。
但昴此时心中更多的,是对尤里乌斯的担忧。
露出那种不安表情,像是在害怕着什么的尤里乌斯。
 

大脑陷入高热,尤克历乌斯并不能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理智的把关失去作用,仅仅凭借心中的期望和直觉,他采取了动作。

不希望菜月昴离开他。
——所以抓住了。

不想要看到菜月昴用含有厌恶意味的眼神注视他。
——所以捂住了。

如果稍稍有着平时一丁点的冷静与清醒,他就明白自己的行为叫自我欺骗,掩耳盗铃。
但这时的尤克历乌斯是完全顺应自我心情的。

“……”
将自己也覆了上去,把脸埋在昴的颈窝,炙热的气流随着他的吐息流动。
“别走。”

“尤里,我只是……”
跟病人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讲。
这样想着的时候,颈窝却有了温热液体的存在。

最优骑士在流泪。

这件事实冲击了昴。
 

“别留下我一个人。”
盐水从鼻尖滑落掉进面前人麦色的皮肤上,被热度烘得理智模糊的骑士如此请求。
“别走……”

他松开了钳制住昴动作的右手,又把微微发抖、覆盖着昴视线的左手拿开。

尤克历乌斯用重新空闲出的双手紧紧搂住了菜月昴。

害怕被推开,但更想要拥抱。
 

“真是风水轮流转……还真想用手机把这一段录下来给你自己看看。”昴小声嘟嚷着,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溺宠和恶趣味,“还真好奇到时候你会不会露出害羞到死的表情。”

——只是……露出了泣颜的尤里乌斯……

“不过今天就算了吧。”

他伸出手回扣住青年的背脊,像是安慰小孩一样抚摸着青年。虽然压在他身上的重量的确不轻,但姑且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也当做之前自己难为情的报恩,让尤里乌斯稍微放松一下好了。

“好吧好吧,尤里。”他轻轻拍着青年的背,自己也很有自信,他在哄小孩方面可是很有一套,“真乖真乖。”

虽然觉得十足的麻烦,但尤克历乌斯的呼吸还是逐渐平缓起来了。
 
——稍后菲利斯发现他们两人都不见了,会找过了的吧?

——但是被注意到翘工的尤里乌斯和他是这种姿势……

昴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起来。

☆☆

借用怠惰的一句话。

尤克历乌斯的第一直观感受就是「大脑在颤抖」,非常清晰的回忆起了,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到底做出了多丢人的举动。

只是……也算不上太坏吧?

被温暖感受还没有填满多久,尤克历乌斯给自己泼的一瓢冷水就让他清醒过来了。

他还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昴」。

生病对身体健壮的尤克历乌斯来说是罕见的,记忆中他也根本没有这种几乎失去理智的情况,更别提这还全无征兆了。
原因他想到了,只有那个才说得通。

继承了记忆。
他继承了,另一个世界的,「尤里乌斯」的记忆。那些,本也有机会属于他的、不存在的未来。

记忆过多而感受到了苦痛。

头昏脑涨的饱满感。

嫉妒。
 
非常嫉妒。

感到嫉妒本来就很正常吧?

但他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不快感涌现心头。
黏腻漆黑的情感像蛇一样在他的身体四处游走。

以往能从「梦中」获得快乐,那是因为他以为那是「自己」,但只要继承记忆就知道了,那个「尤里乌斯」,是他也非他。

不快感越发强烈。

头疼欲裂。
 
但只要一想到面前的昴,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与「另一个」人心意相通,尤克历乌斯就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灼烧般的疼痛。

嫉妒的丑恶、他自己的丑陋。

到底还要多难看啊?
你到底还要怎样玷污骑士的名号?

心底有个冷笑着的声音问他。

若是在那天清晨前,他尚且还有着勇气对昴说出真相。但经历过那样的温柔、以及……那些记忆后,尤克历乌斯就清楚的明白,他再也无法原原本本的说出事实了。

但即使……回不到本来的世界也没有关系吧?
也根本没有可以回去的途径啊?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好菜月昴。

——只是,他真的能够那么自私吗?

A?B?

咔嚓

咔嚓

泥泞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在黑暗中行进。
 

B.

“今天我记得应该是你的休息日吧?”
在图书室翻阅书籍的昴,差不多已经完全习惯了卫兵队的生活。

“嗯,不过我希望调查一些东西。”

“多谢了。”
直爽表达谢意的昴,低下头后表情却是苦恼的。

“昴。”尤克历乌斯动了动喉结,“我有点事——”

“嗯——嗯——”完全一副苦恼的、与自我作斗争的模样,然后昴开了口,“嘛,不管了。”

“你稍微放松一下怎么样?”
本来是不想说这种话的,自己被世间遗忘,这件事对昴的打击真的很大。
想要自己查阅书籍也很麻烦,毕竟学习中的昴还只能阅读“I”文字,需要借助字典才能缓慢的阅读。
但几天前尤里乌斯突然病倒,虽然很快就痊愈了,只是现在都还维持着一副倦怠的难看脸色。尽管那家伙总是对着旁人露出好表情,但昴还是能够察觉到他心中的疲倦。
都变成这种状况了,他是真的说不出「那好吧」「你去干吧」这种台词。明明是自己的事,却让周边人为自己操劳,那样未免也太过分了。

“反正……和魔女教相关的话,也不可能一两天就能解决,存在被抹消……嘛,即使没人记得我,大家也还是能过得很好啊。”

“倒不如说是庸人自扰,不过没死就真的已经很好了。”
——不过死了也没关系吧?

“并不是那样的!”
察觉到昴的心思,尤克历乌斯目光中透露出坦率的愤怒。
他不希望少年这样贬低自己。
最初见面时就很羡慕菜月昴,因为他有着自己无法触及的勇气,能够在众人面前坦率表露自己的情感——那是自由的姿态。
无论是他,还是昴周围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昴的影响,并往着更好的一面发展了 。
如果就此消失,恐怕不只是他、无论是谁有了那段与昴相处的过往都会为此而伤心难过。

“如果真的失去了你,不管是谁都会痛苦。”

“怎、怎么了啊,突……突然就这么认真。”
游移着视线,昴有些不知所措。

“请好好的重视自己!”
既是请求也是命令,尤克历乌斯收紧了搭上少年肩膀的手指。
如果不想重视自己的话,那就让他来代劳吧。

“知道了知道了!”像是不耐烦的打开了尤克历乌斯的手,昴侧过身往后退了两步以掩饰自己的害羞,“那,那就这样吧。”

回想起那天庆典时尤里乌斯的请求,昴吞下了几个音节。

“尤里,接下来你要回家休息吗?说起来那天你不是买了好几件新衣服吗?”
倒没有其他意思,昴只是觉得要休息的话,或许穿便服更好一些。

“……不必了。”

“哦,那好吧……说起来,你刚才是想要对我说什么吗?”
 

被提醒了,再一次的。

尤克历乌斯喉结滚动,喉咙里满是干涩。

这并不属于他。

「尤里」也并不是在称呼他。

那些和面前「昴」渡过时光的,也根本不是他。

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只是个小偷而已。

——但是已经没有勇气了,把事实、差一点就能说出来的事实,再次告诉昴。

所以尤克历乌斯,只是扬起了与以往没什么差别的笑容。
“不,没什么。”

尤里乌斯这几天感觉还真奇怪。

昴托着腮,漫不经意的翻着书本。

虽然那家伙一直在为自己担忧让昴觉得有点高兴,不过这样一副神经衰弱的样子,倒不像是这几天才造成的。

他把手抚上自己脖颈白色的绷带。
这几天的检查,伤口恢复得很好,但是在睡梦中被人袭击……

——不。

疑点太多了。

昨天他和菲利斯见面时谈论过了,那天菲利斯着手抢救时,他受到了必死无疑的伤害,身体已经呈现出死态,不过他始终都还吊着一口气,或许是他过于顽强的求生意志和菲利斯的治愈术挽回了他的性命。
但是按照菲利斯所述,客房并非他的遇害现场,也就是说他是被什么人丢进府邸客房的。那时菲利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像是在隐瞒和不确信着什么,但已经是那样的表情了,昴自然也问不出口为什么。

菲利斯的话应该是可信的。那么那天他就是在睡着后被人带出去杀害,然后又被送了回来吗?

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姑且不论有没有人能带着他在守备森严的大宅里两进两出,时间也并不充裕,光是府邸周围没有可疑血迹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奇怪了。并且,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他,却要用这种复杂的手法,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头疼。

不过存在被抹消这一点还有迹可循,真是太好了。

只是头差点被砍断,真的很可怕啊,没想到他居然有幸体验了两次这种滋味。

——两次?

——诶?

大脑停止运转了一瞬,昴几乎是表情僵硬地扭头看向注视着窗外的尤克历乌斯。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一直以来相当有可能性的一个说法,昴现在才注意到了。
倒不如说他现在要完全相信了。

为什么会没想到呢?明明在地球时玩过了那么多游戏、看过了那么多套路,应该在最开始就意识到才对。
——上一周目,他不就正是被尤里乌斯斩头的吗?

这段时间几乎没和其他人接触,所以不怎么了解外界的消息。
如果是读错了档的话,那么现在只需要一个问题就能确认了。
——那个,在上周目中发生了的错误。

“喂,尤里乌斯。”
昴咽了咽口水,喉咙吞咽的动作都变得有点僵硬。

尤克历乌斯十分沉默,不单指话语、他身边的氛围也是。
他平静地看着昴。

“爱蜜莉雅,她还好吗?”

像是疑惑昴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尤克历乌斯停顿一秒后,才自然地回复了。
“爱蜜莉雅大人很好。”

“是,是吗。”
露出安心表情,同时也在心中划去了那个猜想。
——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果然是他脑洞太大了啊,跑到了前周目这种事。

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像是对所获记忆中昴偶尔的奇怪表现和熟悉话语突然有了解释。

——快要抓住了。

那个「昴」的世界里,爱蜜莉雅大人应该是很安全的没错,没有遭遇过危险才对。
但是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是昴的确也说过这样的话没错。
「我现在是不想靠近你的那柄剑了,有心理阴影。」

那些没来由的句子,仿佛都有了解释。

近乎可怕的猜想。

——抓住了。

也许小偷并不是他。

而是另一个,获得了他本该有的未来的「尤里乌斯」。

有这种可能吗?
但那假如就是事实呢?

——不,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因为没有尽到守护菜月昴、骑士的义务。

所以被丢下了。

昴没有死亡,而是去往了「成功」的世界,作为「失败」的他自然会被舍弃掉。

落差过大,仿佛天与地都颠倒过来,因果完全被否定的落差——
 
只能吞咽下苦果。

原因不明,但面前的菜月昴,仅仅只是菜月昴。

……只是,这样放任下去,他很快就会发现的吧?这并不是那个「成功」的世界。

★★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不知道。

于午夜陷入思考的菜月昴,只是疑惑着。

尤里乌斯的样子,果然还是有点奇怪。不过好像并不只是因为最近事故的原因?

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吱呀。”

门板被轻微开合的声音。

这时候是谁来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昴微微扭过头,是预料之外的人。

“你为什么——”

挥下了利器。

「啪嗒」

头颅掉落地面的声音。

「滴答」

「滴答」

躯干倒下后,带着暖意的液体在地面迅速、大面积的晕开。

他捧起了头颅。

嘴唇相互接触、贴合的一吻。
然后分离。

“——先回到那里去吧。”

将手指伸入平滑的切口。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血肉被搅动。

“再稍微忍耐一下。”

黑暗中的影子收回残留着血液的手指,细致地舔舐。

“马上就会来找你的。”

 
A.

「哈————啊————?」

连呼吸也一并忘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觉似乎还残留着、支配着。
被一瞬像割稻草一样地割下脑袋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痛——

只是那种被全心信赖着的人背叛的痛苦——

双手撕刮皮肤,指甲嵌入皮肉,昴蜷缩成一团。

——他现在在……客房?
——库珥修府邸的客房里。
 
从床上翻滚到床底,昴用被子捂住自己。
不管是听觉嗅觉触觉还是其他全都陷入了迷障无法摆脱。

为什么会这样?

之前都是骗人的吗?

全都是表演吗?

混乱着,无法对人倾述的疑问盘旋穿梭脑内,把昴本就薄弱的理智变得更加千疮百孔。
 

尤里乌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房间里惨淡的模样。

被子和被单被少年卷作一团带到地面,双目空洞、映不出任何光景的昴呆呆地注视着铺着软垫的地板。

“昴。”
尤里乌斯低声呼唤少年名字,想要走过去。

但后者缓缓抬头、看清来者后,立即以刺激耳膜的尖锐嗓音大叫起来。
仿佛他看到的不是尤里乌斯,而是其他什么洪水猛兽。

被昴尖锐的反应刺痛,尤里乌斯想要靠近,但却被更加激烈的反应制止逃避。
并且,那不是莫名其妙的,他能察觉到、那是针对他的厌恶与恐惧。

只得驻足原地的尤里乌斯心急如焚。

拉扯头发将头隐藏在自己的膝盖间,昴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脖子。

——?

“脖子上……没有?”
他怔怔地抬头。

不管怎么摸都没有了。

无论是脖子上的绷带还是伤口。

——这是……哪里?
 

“是吗……我失踪快两周了吗……”
喉咙被火烧过一样,昴捧着水杯抿了口水。

“庆典后的第二天,我们就找不到你了。”尤里乌斯显出些愧疚,把垂落到脸前的头发别在耳后,“不过,昨天那些佣人发现你又出现在了这间客房里。”

“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不会错的。虽然昴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冷静了,但实际上应该还是混乱的。
——而且……
尤里乌斯瞳孔动摇。
昴在回避他的动作和接触,从刚才起,就刻意的跟他保持了安全距离。
——为什么会是这种表现?
——为什么要害怕他?

“抱歉,我现在没心情讲。”
虽然明知尤里乌斯是在担心自己,但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昴还是有种恶寒的感觉,就到现在他都还有些坐立不安。

不过,这样想来,他那时的猜想就没错了。
的确就是读错了档,读到了上一个「失败」的周目里面去了。
那个「尤里乌斯」是察觉到了吗?
明明最初时还又高兴又难过的奇怪模样,显得也格外信赖自己。的确在之后他透露了很多对那个尤里乌斯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的讯息……所以才会在之后表现得那么奇怪,把自己当做「菜月昴」的冒牌货斩杀了?

——真可悲啊,居然被当做自己的冒牌货杀掉了。

所以……后来的表现都是在欺骗他吗?

昴嘎吱嘎吱地咬着拇指指甲。
说到底,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到那个世界里去?

“昴。”

回避着表情落寞的尤里乌斯,昴低下了头。
只是,现在真的暂时还没法面对他,即使那件事与这个「世界」的尤里乌斯无关。

稍微考虑一点其他的事吧。
既然他回到了上一个失败END,那么,其他他失败后的世界,也是存在的吗?

为什么昴什么也不对他说?
明明不久前才觉得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但现在似乎又退回了原地——不,比起那时还要糟糕。

尤里乌斯按住剑柄。
——对昴会厌恶自己的可能性感到害怕。

如果能够更加、更加的依赖他一点。
那样他也一定会用十足的热情去回报昴吧。

尤里乌斯的眼神微微浑浊起来。

B.

那样的场景只能被称为噩梦。

原本被漆成白色为主体的医疗室被四处溅上了鲜血与肉末。

以剑士的角度观察,少年的身体与头部应该是在一瞬被分离的。
从脖颈动脉喷出的血液溅到墙面与地面,但四处散落的肉块却只能想象到是恶劣的凶手造成的。

头颅被偷走了。
所以尤克历乌斯无法想象到菜月昴被袭击时,是怎样的表情。

对自己感到厌恶,之前立下的誓言就像是笑话一样,昴被他人剥夺了生命、以与之前相同的死态倒在了这里。
而这一次,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在骑士团总部有人被悄无声息地杀害,这不仅关乎少年的生命,更是对骑士团尊严的践踏——非找出凶手不可。

愤怒。

愤怒。

愤怒。

只是看到那副画面双目就会变得鲜红。
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最重要的人被夺走了,他甚至都来不及说出自己的真心、以及那些被他隐瞒的秘密。

午夜,拖着沉重脚步打开自己房门的尤克历乌斯,双目瞬间被仇恨染红。

被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是一颗头颅。
 
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血管呈现出青色纹路的头颅。
但头发被好好梳理了、是和以往不同的乖巧垂下来的造型,脖颈处的血污也被处理过了。
此刻,正放在被月光照射着、垫了绸巾的木桌上。

——菜月昴。
 

岌岌躲开从背后刺向他胸口的利器,尤克历乌斯单手撑住地面翻滚而过。

“什么人!”

得不到回应,空旷的走廊寂静一片。杀意被袭击者隐藏,但他还是抓住了丝毫。

——这边。

冲着他的双目而来,这一招只是为了刺瞎他眼睛占据上风、单纯毁人身体的卑鄙招数。

尤克历乌斯瞳孔紧缩,差一点就躲不过这充满杀意的剑锋。

“啧。”
来者发出不悦的啧叹,挥舞出简单剑花、执剑立于尤克历乌斯身前的是「他自己」。

像是面前突然有了镜子,以相同姿态站立的两人,双目对峙。

警惕地伏下背脊,尤克历乌斯皱眉盯着身前与他一模一样的敌人,“你是什么人。”
说一模一样其实并不贴切,面前的「尤里乌斯」相比他头发要更长一些、没精神的垂下,眼神也更加阴戾,金色的眸子里却闪着血腥色的光芒。

“「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
来者像是发不出声音一样的开合着嘴唇,但尤克历乌斯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
从腰侧拔出骑士剑,尤克历乌斯用剑尖指向敌人质问。
“你的目的是什么。”

中长头发的「尤里乌斯」发出了一声轻笑,回答却相当冷酷、带着浓浓的血腥。
“杀死你而已。”

根本算不上回答,尤克历乌斯为此心中燃起怒意。
现在他心中只有一种想法:出现在这种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场合,或许就是面前这家伙,于昨夜潜入杀害了菜月昴。

「尤里乌斯」却像是注意不到他的神情,反而绕到房间里。

“你要做什么!”

剑刃与剑刃交锋、在月光下摩擦出星火。
「尤里乌斯」抬手迎击尤克历乌斯的斩击。

像是与自己对战。
相当熟练、仿佛能猜到他的下一步一样,对方像是猫捉老鼠般的将尤克历乌斯玩弄于掌心之上,即使想要反击,但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会被滴水不漏的回击回来。
不管是习惯动作还是用剑方式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这家伙的攻击全都冲着尤克历乌斯的命门而来毫不留情。

已经有几分确信了,面前这人或许就是他。毕竟已经有了昴和另一个世界的证明,这样的存在也不难想象。

如果是以往有这种机会和自己对战,尤克历乌斯或许还会享受,但目前,他只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仇恨。

「“是我杀了他。”」
「尤里乌斯」克制着攻击越发毒辣的青年,用嘴唇做出这样的口型。

明明知道他是想挑起自己的怒火,但尤克历乌斯就是无法抑制住这种灼人心肺的情感。
——更何况……昴……

少年的头颅被悲惨地摆放在他的房间里。

像是为了进一步刺激他,「尤里乌斯」游刃有余般地用左手抓起了头颅的头发。

「————」
 
挑刺的剑尖不得已被强制停下,尤克历乌斯咬牙切齿地看着用‘昴’挡住他攻击的「尤里乌斯」。

“真是悲惨啊。”
让视网膜都染上灼热的一幕出现在尤克历乌斯眼前。

与他模样相似的人,维持着抓住头颅头发的姿势,伸出舌头舔舐着‘昴’冰冷的嘴唇,但作为尸体,‘昴’的肌肉早已僵硬,他自然无法轻松撬开双唇——作罢后,又转为舔舐‘昴’的脸颊——涎水从‘昴’的脸颊滴落。

“混蛋——”

被玷污了。

昴被这家伙玷污了。

眼前只有红与黑在动摇。

「——」

无法呼唤出精灵的名字。

对方意识到他的举动,只是发出了一声嗤笑表示不屑。

“我可是「尤里乌斯」啊。”
他无声的言语。
“自己的同伴,怎么可能伤害自己。”

“你要这个吗?给你好了。”
左手将头颅抛出,「尤里乌斯」却再次挥剑向尤克历乌斯的命门。

“以这种卑鄙的手段取胜,你就不觉得可耻吗?”
为接住头颅而伸出的左手手筋被挑断,尤克历乌斯忍住剧痛将‘昴’收回怀中,忍不住向另一个自己质问。

“那种事本就无所谓!”
几乎是低吼出声,像是回忆起什么,「尤里乌斯」只是用复杂而痛苦的仇恨表情看着他。
“一直以来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现在也只要杀掉你就好了。”

“你这无耻之徒。”尤克历乌斯也再次挑起长剑,“那便勿需多言了。"

缠斗、如今的每一招只是为了夺取对方的性命。

最了解自己的双方以命相搏,只是看哪一方先露出破绽。

——将军。

挑刺向对方的心脏,用虚招夺取胜利的尤克历乌斯的肩膀也被深深地刺中了。

“啊啊,居然输了呢。”啐出血沫,「尤里乌斯」的表情倒像是解脱般的平静,“哎……稍稍有些累了呢。”

收剑回鞘,尤克历乌斯神情复杂。
——这家伙的确是他没错,那么他应该也是能理解的……
“为什么要……杀掉昴。”

只是发出清亮的笑声,「尤里乌斯」摇了摇头。

“你明明不想那么做才对。”尤克历乌斯追问,“在战斗时,你把‘昴’抛向了我,结果受限制的反而变成你自己了。”

“你也是,很重视昴的吧?”
战斗里激昂的心情被逐渐平复,尤克历乌斯恢复了冷静与分析力。

“是吗……我还以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尤里乌斯」的声音开始变弱。
——为了让面前这家伙生气失去理智而做出的举动,结果反而拘束到自己了他还真是个笨蛋啊。

“‘其他人’?”

“那个啊。”与尤克历乌斯相同的脸上展露出他不会有的狡猾的表情,“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本是本能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尤里乌斯」无声的叹息着。
——那些,被他杀死的家伙也是一样的感觉吗?

“如果只是对抗入侵者还能自称正义,但假如自己变成入侵者,就一点趣味都没有了。”

「尤里乌斯」压低声音自我嘲笑。

“不过假如今天赢的是我,大概根本都不会产生这些想法了。”

“差不多也当了这么久坏人了,的确也是时候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对着另一个自己勾了勾手指,「尤里乌斯」背靠墙面,笑着说道。
“再等上一段时间,恐怕你的世界也要开始崩坏了。”

“什么意思?”
还想要再详细问些什么,尤克历乌斯为此而蹲下。
但不可能得到回答了,「尤里乌斯」的身体像砂砾一样的破碎开来,穿过尤克历乌斯的指缝流逝到地面上,最终消失干净。

A.

已经很努力了。
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但总是恢复不到以前的样子……昴看着他的时候,多少都还保留着一两分的恐惧。

“那么,请相信我。”
用黑色的布条蒙住昴的眼睛,尤里乌斯伸出手抓住昴向前探出的手指。
“请交给我。”

失踪回来之后,昴就变得有些怕黑起来。虽然算不上太严重,但还是影响到了昴的正常日常生活。
同样让昴感到害怕的尤里乌斯很好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从黑暗中和昴握手开始,他担任起了昴的心理医生。
但只是这个还远远不够,他想要变回以前那样更加亲密无间的关系。

“昴。”
 
灼热气流从少年的耳畔擦过,让他忍不住微微扭过头,避开尤里乌斯在他耳旁说话的动作。

“好好的牵住我。”尤里乌斯温柔地下令,“小心一点跟着我来移动,不要碰到地上的障碍物了。”

“嗯。”
虽然知道尤里乌斯大概不是故意的,但昴还是不禁为此感到了些许害羞。

“抬起左脚。”

“像左转一些。”

“你可以依靠我。”

“嗯……做得很好。”

尤里乌斯直白地夸奖着昴,把手抚上了后者的脑袋——只是一瞬的僵硬后,昴将攥紧着、微微颤抖的掌心缓缓松开,默认了尤里乌斯的动作,强迫自己以轻松、乐观的心态面对黑暗里的手。

眼睛被蒙住了,其他的感官——触感、嗅觉、味觉、听觉都被无限的扩大了。

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轻轻抚摸着他头的手比起昴自己的手要大一些,穿梭在他发丝里的手指动作也十分轻柔,留下痒痒的、非常舒服的感觉。

——但这仅仅只是生理的、身体的感受。

能够听到尤里乌斯的呼吸声。

能够闻到尤里乌斯离他很近的衣服上的皂角味道。

——身体是无法违反心的。

——无论怎样都适应不了。
 
下意识躲开了、甩开尤里乌斯手的昴无法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障碍物直接摔倒在了地毯上——也多亏如此,他并没有感觉到过大的疼痛。
但生理盐水却还是浸润了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料。

“昴!”
不知道该不该触碰少年,尤里乌斯僵持着收回自己的手,只是半跪在少年身旁。
“没事吧?”

“要摘下吗?”

“没关系。”只是颤抖了一下,菜月昴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尤里乌斯手的部位,然后停顿一刻后便握了上去,“继续吧。”

“嗯,好的。”
用温和而平静语调说话的尤里乌斯,此刻却完全被负面情感所吞噬了。

他仇恨着让昴变成这样的人。
只有在昴睡着的时候,他才有了稍稍能自由触碰昴的机会。

明明对其他人都是正常的,但只有他,变成了这样。

无法忍耐,也无法接受。

★★

扭曲。
扭曲。
空间与空气发生曲折。

“到了吗……”

天幕泛起点点涟漪,从被扭曲的「黑环」中轻盈地跳下了一个模样俊美的男子。
 
稍稍打理着自己披散到腰间的长发,尤克历乌斯仔细而警惕地打量四周。

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从其他世界过来的「他」总是会选择先潜伏一段时间再采取行动了。
——这种虚弱到仿佛要即将死去的感觉,果然一时很难接受。

作为「侵入者」,尤克历乌斯是第一次,同样,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最初还不明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清楚了那个「尤里乌斯」最后话语的意思了。

最开始他杀死的「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头。
作为残留着的、还未崩坏的世界,「其他人」生硬地闯入了,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更是为了进一步的抵达这个「唯一」。
无论是他、菲利斯、爱蜜莉雅甚至是莱茵哈鲁特都存在无数个,但只有「菜月昴」是唯一的。
他只会待在A/成功面的世界里,昴就是一个特异点,能够维持世界稳定、不被破坏的特异点。

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尤克历乌斯预防着、屠戮着其他世界的「自我」。装作没有察觉、不停被袭击、看到性格或扭曲或正常或痛苦的「他自己」这一点已经让他感到厌烦了。
最开始只是因为那些人是「自己」所以才无法呼唤出精灵,等到发现的时候,他身上浓厚的黑暗与诅咒已经让他的精灵同伴无法靠近丝毫了。

如今,不管是他的世界还是他本身,都已经分解离析了。

作为B/失败面的、最后的「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他既无法在这个世界里呼唤精灵的名字,也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

怨恨吗?

自然会恨。
被抛下了、被留下了,作为失败的东西。

此刻更像是丧家犬一样地逃到了别人的世界里——————————
惟有杀戮无可避免吗。

那个、一无所知的、幸福且幸运的他。

★★

一闪而过,仿佛在某处有着熟悉的东西,昴抬眼望去,但却最终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昴?”
尤里乌斯关切的问。
最近一段时间内,他们间僵持的氛围好了很多。

“不,没什么,大概是错觉吧。”
摇了摇头,菜月昴收回目光,专注于接下来要完成的工作。
 
——刺骨的杀意。

“……昴,稍微有点事情要拜托你。”
按住了自己的剑柄,尤里乌斯微笑着看向昴。

“哈?”
难得的、听到尤里乌斯提出请求,昴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你可以帮我去骑士团总部取一样东西吗?"
摆出苦恼的表情,尤里乌斯说道。

“是什么?”
 
“在我房间里的那本书,能帮我拿来吗?稍后要还给图书馆的,我忘记了。”

“真麻烦啊你。”
故作不耐烦的、昴吊着尤里乌斯的反应。

“不可以吗?”

“……拿你没办法了。”
脸颊上浮起薄红,菜月昴把手头的工作放下,往卫兵队的方向走去了。

注视着黑发少年远去的背影,尤里乌斯长舒了一口气。
——那么,接下来……
——对着他释放杀意的家伙,可要做好准备了。
 

嫉妒。

嫉妒。

原罪在身体各处蔓延疾走。

周围一切都褪色了,眼中只能容下那两人互相露出笑颜的画面。

已经忘记他了吗?这个失败且残缺的他?

心脏痛楚到快被撕碎。

好羡慕。

好羡慕。

那个、自己绝对得不到的昴的反应。

最初来到他的世界的「尤里乌斯」也是这样看待那时的他和昴的吗?

完全能够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为此而陷入癫狂的「自己」。

——恐怕他自己现在的模样也已经丑陋到到无法示人了吧。

粘稠的情感滋长。

“在这里可以出来了吧。”按住剑柄,现在尤里乌斯所处的是王城的边缘、几乎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几天对我释放出那种杀意,也需要作出解释了。”

伴随着从暗处走出的人影,尤里乌斯的瞳孔紧缩,以往满是余裕的态度消失不见。
警惕地伏下背脊,“你是什么人——”

——似曾相识、非常熟悉的画面不是吗?
——在他的世界里,被他说过无数次的台词,现在轮到另外一个人了。

自己的结局又会如何呢?

“我是「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
用唇语回答,尤克历乌斯并不担心对方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目的是杀害你。”

一个世界里只能存在一个「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他无法占用已存在个体的姓名,毕竟他只是一个入侵者。
——不过,在这次不可避免的战斗后,结果就有机会逆转了。

“哈,就是你吧。”
只是最初的惊讶后,尤里乌斯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的,露出压抑在俊美皮囊下的可怕杀意。
“就是你这家伙,让昴变成了那副样子。”

一切都说得通了,明明之前还能紧握他的手的昴,在那之后却表现出了对他十足的抗拒——就是因为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吧。
神情中充满嫌恶与仇恨的,尤里乌斯抽出骑士剑指向面前长头发的「他」。
自称尤里乌斯……不,不管面前这家伙是谁都没关系,把昴变成那副模样,只要砍了就好了。

比尤克历乌斯遇到的之前任何一个「他」都还要爽快直接的释放杀意了,这一点让他微微错愕,没有预料到A/成功面里的「自己」居然是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
倒是少了很多麻烦的说辞,但尤克历乌斯姑且还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那不是我做的。”

“那也没关系。”
即使不是他做的,看面前人的反应,他至少也是知情的。
尝试呼唤精灵无果后,尤里乌斯便直接举起了剑。
“无需多言。”

“啧。”
尤克历乌斯重重地咂舌。
——得赶快杀掉这种可怕的家伙到昴的身边去才行。

双方都展露出十足厌恶,甚至对话只进行到一半就展开了攻击。

★☆

昴赶到时看到的是尤里乌斯·尤克历乌斯正要挥下刀刃的画面。

“——尤里!!”
呼吸急促的、要喘不过来气的、昴大喊出声。

——昴?!

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仿佛没有注意到箭在弦上的紧张氛围,菜月昴气冲冲地大跨步上前将尤里乌斯扯了出来。

“你是笨蛋吗!”昴用有点生气的口吻,“你房间里那么多书,我怎么会知道是哪一本?害得我半路折返回来。”

——完全只是借口,其实早在尤里乌斯说话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啊……抱歉,昴。”不自觉地收起杀气,尤里乌斯呆呆地道歉,“其实我没什么书要还的。”

“那你就别让我更生气。”
昴绕过尤里乌斯,又绕到侧对着他的尤克历乌斯的身前犹豫着伸出手扯了扯他的长发。
“喂……那个,你是……尤里乌斯吧?”
——那一个,上周目的尤里乌斯。

“啧。”昴发出浓重的鼻音,“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没有得到回答,但也没有泄气,压制住下意识的恐惧,昴强迫自己握住尤克历乌斯比他稍大的手。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好了。”

“我是菜月昴,无论哪一个菜月昴都是我,不要再把我当成冒牌货了。”
——即使思考很久后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想要让对方安心,昴露出温和的表情。
“抱歉,上一周目让你作出了那种违心的行为。”
“欢迎回来。”

“啧”的微妙表现出不满的是尤里乌斯。

而啪嗒掉出眼泪的是自己也没预料到的尤克历乌斯。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眼泪却控制不了呢?

—Fin.

彩蛋:

对对方感到厌烦,不仅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有昴对待他们间细微的、不同的态度。

不管是尤里乌斯还是尤克历乌斯都对对方嫉妒不已。

那种贴心的、带着些愧疚的表情只会对着尤克历乌斯展现。
那种自由的、带着些小孩子气的表情只会对着尤里乌斯展现。

为此而烦躁的同时,两人却都也没什么办法。

但共同的执念只有一个——

——迟早,会把那家伙从昴的身边踢开。

——————————————————————————————
※大精灵会削世界直接被我省略了,反正也会被之后火速赶来的莱茵哈鲁特一招爆掉(
※蕾姆暴食的Bug也被我省略了…………(抱歉了!!!蕾姆酱!!!

然后感谢能阅读到这里的大家!
结果还是采用这个差不多跑题的标题了!
总之这一篇越到后面就越不知所谓和欧欧西了,虎头蛇尾啊2333
 
本文又名《自己干的事能算绿吗》《明明说好的我先黑》《明明是我先》。
顺带一提,尤克历乌斯头发的长度是按照杀掉「自己」的数量来长的。

应该说,这是一个既是结尾又是开始的故事,写到后面根本不知道怎么刹车了,而且人物简直————(全都怪我接下来要考试(???
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写了这么狗血的东西——都是啥跟啥啦!!!(尖叫

总之!!感谢大家的阅读。
(((至于吐槽请温柔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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